【我心難掩】8_宛若櫻花
「這株櫻樹……提早開了。」
望向房外一株異常盛開的櫻花樹,一頭黑色長髮的青年若有所思地呢喃。
他盤坐在有些雜亂的棉被上,大腿上躺了另一名皮膚白皙而嬌小的少女。
外頭朝陽初昇,銀色的晨曦慢慢灑落至室內,遍佈在兩人一夜纏綿的痕跡上。
他們衣衫不整地依偎著彼此,少女身上只蓋著一件左右不對稱的羽織,青年甚至一絲不掛地顯露全身肌膚。
前一晚他們花了太多時間在索求彼此上,此時慵懶地賴在對方身邊,即使神智清醒也毫無離開床鋪的意圖。
「真是一顆著急的櫻花樹呢……不知道滿開時會多美。」
少女聽著青年的話語一同望著戶外的景色,雖然微風中會帶著稍稍的寒意,但視線所及之處皆滿布草木新生的春意。
說罷,她閉上眼睛像是去尋找回憶中的滿開櫻花,淺淺的微笑透漏著她心中的景象有多麼美麗。
「唔……這樣不行,跟義勇先生待在一起,總是會讓人不想離開。」
少女喚著青年的名字,伸出手撫摸他沒多久前還佈滿著汗珠的側臉。
與此同時,青年也開始撥弄著少女的側髮,將那有些毛躁的及肩秀髮稍稍整平。
「時間還早,慢慢來吧。」
「嗯……義勇先生不睡一下嗎?昨晚幾乎都沒有睡不是嗎?」
「……還好,跟不死川的切磋還早,沒什麼大礙。」
青年原本梳著頭髮的手,就這麼順著髮際溜到了臉龐上,那幾乎跟少女臉蛋一樣的大手,好好地包覆了她的側臉。
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熱體溫,少女露出了燦爛的笑容,瞇起眼睛開始雙手並用地磨蹭著貼在臉上的手。
「那我再躺一下,我也還沒有到跟珠世小姐約定的時間。」
「嗯,我幫妳蓋上棉被。」
「謝謝你,義勇先生會陪我嗎?」
青年小心地扶起少女的頭,讓她安穩地躺在床單之上。
接著先是拿起她蓋在身上的羽織,將其簡單整理後細心地放置在架上,隨後回到少女的身邊拉起一旁散落的棉被,一同進入到被窩裡。
「我會的,妳安心吧。」
「好……」
讓少女躺在自己的手臂上並稍稍將她的身體移到懷裡,為了不打擾她便沒有再改變姿勢或發出聲音。
她逐漸平穩而緩慢的呼吸,讓青年明白她完全放鬆下來。
「忍……」
「嗯?」
青年不自覺地喊出她的名字,原本靜止不動的身軀也在盡量不打擾她的前提下,無法按捺地輕撫她的後背。
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愈長,就花愈多時間在對方身邊撒嬌。
雖然不明白其他人的情況如何,但在青年的認知中,這或許就是叫做熱戀。
距離彼此確立對方是自己的摯愛,成為唯一能夠稱呼對方是自己所有物的人,已經是將近一年前的事情了。
從他人口中得知的情況,都是剛墜入愛河的伴侶最為熱情,自己卻與其背道而馳。
愈是瞭解她就愈是深愛她,甚至數度在心中感激著願意讓自己陪伴在身邊的她。
過去只要將她與自身責任放在天秤的兩端,縱使當下會搖擺不定,最後還是會把本身職責看得更重一些。
但如果現在馬上詢問他孰重孰輕,他已無法保證最後會得出什麼答案。
在他重新審視一次自己感情的過程中,不禁回想起去年春末時節的事情。
對他來說,那是一個讓兩人不再逃避心中蘊藏的感情,把積壓的所有心意傾倒出來的日子。
「你又在回憶些什麼嗎?」
但少女先一步揣測出青年的想法,溫柔地詢問他。
青年便不再顧忌,開始說起兩人共通的回憶……
「我想起了,去年在櫻花下的事情。」
***
「快點,我們得在預定時間前準備好!」
「酒放在那邊!食物放這!」
「櫻餅呢!只有這些肯定不夠的!」
距離實際的日出還有一段時間,遙遠的夜空才剛露出一絲魚肚白,大批一身漆黑的隱便已經在忙裡忙外。
因為產屋敷耀哉的一席吩咐,他們靠著煤油燈跟篝火在夜裡拼命趕工,為的就是希望趕在黃昏之前將此處布置成觀賞夜櫻的會場。
即使是如此突如其來的命令,身為隱的他們還是盡了最大努力。
柱會議結束後沒多久的此時,產屋敷耀哉再度召集了所有柱,邀請他們前往別莊近郊一同賞櫻。
這並非例行的事務,隱也是突然間才被通知要布置會場,準備的時間也因此極為緊繃。
但歷練豐富的後勤,過去無論多麼嚴苛的要求他們都想盡辦法達成了,這一次當然也不會成為例外。
另一方面也是為了讓他們尊崇且敬畏的柱們,能享受到最完美的一場宴會。
「話說回來,到底是怎麼回事啊……」
「你是指什麼?」
「主公大人啊,為什麼會這麼突然要求……真讓人折騰的。」
「那種事情不是我們能僭越的吧?乖乖準備就好啦,快趕不上了。」
「說的也是……」
一名資歷較淺的隱,對於這急迫到近乎無理取鬧的狀況不太熟悉,也因忙碌過頭而感到困惑。
身旁另一名資深的前輩,則稍微提點他完成眼前的任務更為重要。
令他能這麼說的另一層原因,則是鬼殺隊的成員多半完全信任產屋敷耀哉所交付的任務,深知這些指示一定有其理由。
如此圍繞指揮系統的高度向心力,也是隱長年以來能維持效率的關鍵因素之一。
「但是說也奇怪,明明五月了櫻花還如此盛開……」
在燈火中搖曳的群櫻,離奇的景象雖然讓不少人感到好奇,但眾人為了完成任務多半全心投入在自己的工作裡。
自從他們投入到鬼殺隊的工作後,漸漸會接觸到異於常理的領域,除了他們的死敵外尚有許多難以解釋的現象。
不管是超脫凡人之外的柱們,還是紫藤花常年盛開的藤襲山,甚至是主公那付完優渥薪餉仍用之不盡的財富……
每一件事只要用心去思考,就無法讓他們專心在眼前的事務裡。
然而這些許多難解的地方,也是默默守護著和平的鬼殺隊那許多樣貌的其中之一。
抬頭仰望櫻花的隱搖搖頭,打起精神重新埋頭苦幹。
至少樂觀去思考的話,能夠執行這樣的任務就表示今天算是相對和平的一天。
他露出在面罩外無法看見的苦笑,邊感受著平凡的美好,並同時支應深怕存貨不足而緊張不已的櫻餅製作團隊們。
***
最終在隱的同心協力下,還是趕上了柱預定前來賞櫻的黃昏時分。
完美地布置完會場後迅速地收隊,一下子就把自己曾經在場的痕跡抹消得一乾二淨。
「哦~看起來挺有模有樣的嘛。」
宇髓少見地穿上儉樸的服裝,不僅沒有化上誇張的妝容也沒有華麗的裝飾品,但日輪刀還是隨身攜帶著。
雖然他很少以這樣的造型示人,但少數目擊過這模樣的隊士們,都對他那平常被過度裝扮所遮掩的美貌有高度的評價。
在眾人閒聊的竊竊私語中,也曾聽過有人覺得這樣的裝扮更適合他。
「還以為柱多了哪來的新夥伴,原來是宇髓先生啊。」
身段優雅,腳步輕盈到近乎無聲的忍在宇髓的身後搭話。
前一刻仍投身研究工作中的她並沒有穿著便裝,一襲有些寬鬆的制服加上顯眼的蝴蝶樣式髮飾,用色優雅的蝶紋羽織也與以往如出一轍。
「唷,胡蝶,沒跟其他人一起來嗎?」
「我獨自前來的,怎麼了嗎?」
「不……隨口問問而已。」
縱使宇髓常常滿嘴華麗,看似乖張的行徑下卻是柱裡面感受相對纖細的人。
他首先察覺到了忍與義勇之間超越同事的情誼,甚至也早於跟忍關係很好的蜜璃。
宇髓透過這幾天的觀察,發現兩人之間似乎有一些微妙的狀況,剛剛的提問其實是做最後的確認。
『果然發生了什麼吧?』
他早就明白忍與義勇不斷嘗試隱瞞彼此的關係,在不能隨便戳破的情況下,比起協助同事處理感情問題他更樂於看著好戲。
『嘛…總之就觀察一下吧。』
選了一個舒適的櫻花樹背靠在其上後,宇髓在等待其他人到來前便裝作若無其事地吹起口哨。
選在稍遠處一角席地而坐的忍,並沒有察覺到宇髓的意圖,不經意地嘆了一口氣。
而宇髓的猜測並沒有錯,她與義勇的確發生了些什麼。
平時會撥出額外時間做打扮的忍,得知今天是慰勞眾人的宴席本來打算便裝出席的。
但與義勇的尷尬還未化解之前,穿著隊服有一部分也是為了讓自己有一個隨時可以離席的藉口。
「冨岡先生真是的……」
發出只有自己聽得見的牢騷,忍的思緒回到數天之前。
雖然私底下兩人常常碰面,能夠共同執行任務的機會卻沒這麼頻繁。
為了增加閒暇時獨處的時間,義勇跟忍都必須比以往更專心在自己的工作上,尤其是前線的任務更是事關重大。
他們瞭解彼此的職責,在任務中鮮少展現兒女私情,也有著責任大於一切的高度默契。
深知義勇性格的忍,從未懷疑過他會在沒有強烈的合理原因下違反隊規。
但最有機會得知一切的時間點,忍被盛怒所沖昏頭而拒絕義勇悠長的解釋,直到收隊都沒有聽到令她能釋懷的前因後果。
最終由產屋敷耀哉的口中道出一切,才能明白了事情的始末。
要說不開心肯定是有的,但忍不開心的原因有些複雜微妙。
「為什麼…沒有跟我說過呢……」
忍當然明白在沒有任何名份下,義勇不用每件事情都與她商量。
但在山上試圖協助他時被狠狠地用刀架開,又聽到他毫無預警以切腹為擔保時,忍在當下費盡千辛萬苦才能抑制住自己訝異之情。
更遑論那脖子被架著,行動受限在義勇腋下的不愉快回憶了。
忍雖然馬上選擇相信了義勇跟他撿回來的少年隊士,並且以她的方式默默支持義勇的抉擇。
在那之後卻因為無法整理好自己的想法,至今都還沒跟義勇好好說上一句話。
明知道義勇其實沒什麼錯,自己卻陷入難以名狀的彆扭中,彷彿歷史重演才是讓忍心情不好的核心因素。
「但也不能只說他,我也有……隱瞞他的事情。」
忍將手掌抵在胸口上,感受著自己活生生的呼吸跟心跳。
隨著慢慢找到穩定的配方,忍服毒產生的副作用愈來愈少,同時也象徵她的循環系統開始脫離常人的範疇。
上一次在藤屋,因為行為中的忘我而允許義勇與自己擁吻之後,即使再怎樣激烈的纏綿,忍再也沒有讓義勇越過雷池一步。
而忍在那之後也沒有明說義勇昏過去的原因,默默把不接吻這件事情重新拉回彼此的默契中。
「唉………」
忍這又長又沉重的嘆息,除了哀怨自己的彆扭,一方面也是感歎兩人的不成熟。
不管身為柱的本領有多高超,在兒女私情上雙方仍然只是平凡人。
「小忍!妳比我們先到了!」
蜜璃看見已經到場的忍後開心地大喊,並用一町外都能辨識的誇張動作向忍拼命揮手。
身旁則是與蜜璃身高相去不多,慵懶的身段卻使他看起來格外嬌小的伊黑,兩人也都在此時穿上了難得的便服。
「嗯,放下手邊的工作先過來,就當作是緩解壓力…之類的吧。」
「嘿嘿,那我要坐在小忍的附近,小忍累了可以直接躺在我的腿上喔!」
蜜璃一屁股坐到了忍的身旁,開心到彷彿周圍的空氣都開始綻放出花朵。
趁著蜜璃把注意力放在忍身上,伊黑在她幾乎忘記自己是結伴而來的瞬間,躍上了櫻花滿開的枝頭。
這幕也清楚地映入忍的眼簾,看著蜜璃燦爛的笑容,忍不自覺為他感到憐惜。
『伊黑先生…真不容易啊。』
即使鬼殺隊裡實際上接觸到柱的人不多,見過伊黑的隊士都能輕易感受到他對蜜璃超乎常理的熱情,當然更不用說同為柱的眾人了。
而唯一置身事外毫無知覺的,正是暴風中心的蜜璃本人。
所謂當局者迷,同樣以為把關係隱藏很好的忍與義勇,比較敏銳的人也老早就察覺一切了,首當其衝就是負責蝶屋大小事的神崎葵。
但顧慮忍的自尊,外加他們的進展又不是很容易啟齒詢問,小葵一直在等待忍自己承認的一天。
至於裝作不知道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,是怕他們有所顧慮而使目前建立好的互動模式被破壞。
然而這小葵全部的煩惱跟憂愁,卻是平常溫柔心細的忍難得沒察覺的心事。
其餘的柱在不久後陸續抵達,由於已經下達要他們盡量隨興,大家多半都穿著便裝前來,就連鮮少以便裝示人的不死川都穿上了素色的外出服。
然而除了尚未到達現場的悲鳴嶼之外,義勇的裝扮可以說是鶴立雞群。
即使是如此場合,他依舊佩戴著日輪刀並拘謹地穿上隊服,一貫的對半羽織也理所當然地披在身上。
對義勇來說這是睡衣以外最自在的服裝,但忍以外沒人能明白這件事情,沒經過解釋在旁人眼裡總會覺得他不懂得場合跟氣氛。
而一切有些碰巧,由於忍也穿著相對正式的隊服,才讓義勇的存在不會顯得特別突兀。
隱們精心佈置的賞櫻會場相當寬敞,在這沒有任何人前來打擾的秘境,即使讓九名柱盡情地玩樂仍稍綽綽有餘。
數處視野較好的位置鋪上了草蓆,豐盛的餐點跟各式美酒也都準備就緒,面對即將到來的夜晚也已點上通明的篝火,可說是無法再更完善的宴席了。
在大家陸續到達並簡短的寒暄後,嗓門最大的煉獄跟宇髓很快在一來一往中聊到忘我,不死川則是一看到酒便毫無節制地獨自豪飲。
無一郎一如往常地心不在焉,但櫻花的美景還是吸引了他不少的注意力,驅使他靜靜欣賞著周圍美景。
至於義勇則是選了一個與不死川距離最遠,並和大家都有微妙距離的位置席地而坐後,無神地直視前方什麼都不做。
雖然有注意到這一切,但跟義勇之間的尷尬依舊存在的狀況下,忍還是選擇在與蜜璃聊天的過程中默默觀察他。
隨後悲鳴嶼領著產屋敷天音前來,原本雜亂無章的氣氛瞬間拘謹了起來。
雖然天音有稍微示意大家不用在意自己,但身為下屬的柱們依舊不敢太過放肆。
除了放下酒杯的不死川跟停止喧嘩的煉獄跟宇髓,一直待在樹上的伊黑也迅速地回到地面上擺出恭敬的態勢。
「不好意思打擾各位歇息,在下是代替身體微恙的耀哉大人來向各位致意的。」
天音為了減少自己干預大家的時間,迅速地找了一個所有人都能清楚看到自己的位置,畢恭畢敬地向在場的柱致意。
隨後為了消除上下關係產生的隔閡,她並沒有仔細去確認每一個人是否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,便盡快取得一個合適的時機開始發言。
「本來耀哉大人是想要親自過來的,但戶外的跋涉會讓他難以負荷,才在我的要求下留在宅邸內休養。」
說到這,天音向所有人微微鞠躬,從緩慢而嚴謹的動作中能感受到她深切的歉意。
「為此我替自己的妄為,以及招待不周之處向各位致歉,還望諸位海涵。」
當天音說到此處時,所有人都沒有發聲回應,但原本低下的頭又更深了一些。
「本次招待諸位,除了犒賞這些時間以來,諸位對於鬼殺隊的一切奉獻與付出外……」
天音語氣一轉,原本向大家致歉而有些低沉的背肩也抬了起來。
「更是為了第一次有了鬼舞辻無慘的線索後,替未來可能迎接的大戰及艱困任務,祈求大家武運昌隆的重要儀式。」
再一次,天音給了一個又深又長的鞠躬。
而談到之後可能會碰到各式各樣的挑戰後,有人興奮、有人哀傷,有人憂愁、有人憤怒……眾人產生的反應皆不盡相同。
「……那麼,為了不打擾諸位休養,請就此平身吧,我先告辭了。」
「天音大人,請務必在夜色降臨前回到宅邸。」
「我明白,謝謝你的提醒,悲鳴嶼。」
在稍稍向悲鳴嶼致意之後,天音便在數名事先安排好的隱陪同下踏上了歸途。
柱也在確認她離去後,慢慢從拘謹的態勢中恢復過來,也都一一回到天音到來前的狀態。
悲鳴嶼選擇一處空地盤腿坐下後,沒過多久便有一些嬌小的貓從樹叢及陰影處竄出,迅速地撲到了悲鳴嶼的懷裡跟肩膀上。
「……南無。」
這些可愛的小傢伙是悲鳴嶼平常在鍛鍊時默默相處的街貓,是隱出動大軍於宴會開始前拼命努力的結果。
而此時悲鳴嶼所露出的笑容,也證明了隱的安排對此時的他來說是最高規格的享受。
另一方面,對佳餚跟美酒都不感興趣的伊黑,本來想吃一些粗淡簡單的食物就回到樹上觀察蜜璃,但準備躍起時被不知道什麼時候離開宇髓的煉獄抓住了衣領。
「伊黑,這麼難得的場合,你也來喝一些吧。」
煉獄手裡拿著酒壺跟酒杯,用既爽朗又無畏的笑容邀請伊黑,夕陽餘暉把他心中熾熱的誠心照耀得一覽無遺。
本想拒絕的伊黑意識到這份邀請的沉重,稍加猶豫後面無表情地答應煉獄。
「……如果只是一杯的話。」
「什麼!?滴酒不沾的伊黑居然會答應,那也跟我喝一杯吧!」
「宇髓你的話就不必了。」
「呿……真冷淡。」
雖然第一時間有所猶豫,但聽到伊黑難得地答應把酒同歡,煉獄身旁的宇髓也迫不及待地詢問。
不過馬上得到伊黑截然不同的反應,迅速地揮手被拒絕掉。
宇髓對於這樣的答案似乎也不感到訝異,扯起嘴角露出了睥睨的笑容後,便回去自己的位置上注視著伊黑與煉獄兩人並觀察他們的反應。
「哈哈哈,宇髓別難過,我會代替你的三名愛妻,陪你喝到明天太陽升起的!」
「那還真是感謝啦!」
與宇髓對話完,煉獄輕巧地替自己與伊黑斟滿酒,並把其中一杯遞給了伊黑。
「那麼,我就先乾為敬了!」
說罷,煉獄豪氣地一口飲盡,伊黑則是稍微拉開包覆自己大半面部的繃帶,在不顯露出面容的情況下慢慢地啜飲。
由於過去的經歷,伊黑無法令自己享受在美味的食物中,即使是一小杯香醇的瓊漿玉液仍然讓他感到有些艱辛。
但為了煉獄無心的誠心邀請,伊黑強忍不適試圖將整杯酒灌下肚,但到了一半便被煉獄阻止。
「等等。」
對伊黑來說,煉獄家族是特別的存在。
而身為繼承炎柱名份,如今煉獄一門實質上的當家煉獄杏壽郎,也是令伊黑尊敬不已的人。
這份尊敬也不只存在於名分,煉獄源源不絕的熱情與寬闊的包容心更加彰顯了這份高潔。
「柱會議後我接到主公大人的命令,要去追查十二鬼月的下落。」
煉獄將伊黑喝到一半的酒接過來,毫不猶豫地喝下肚。
「我沒想到你如此討厭酒,不必勉強,欠下的半杯等我凱旋歸來後再說吧。」
最後向伊黑點頭致意之後,煉獄便回去跟宇髓飲酒作樂了。
而留下來的伊黑看了一下煉獄的背影,想著或許該訓練自己在煉獄回來之前習慣那剩下的半杯酒,之後便照原本預定的行動,躍上枝頭觀察正開心地與忍聊天的蜜璃。
「冨岡!你這傢伙,不喝我的酒是不賞臉嗎!」
「不是。」
其他地方的氣氛都相當融洽的時候,原本距離甚遠的不死川與義勇,此時卻莫名糾纏在一起並冒出些許星火的硝煙味。
「…我跟不死川你還有禁令,必須跟你保持距離。」
「那什麼禁令,早就沒了!」
有話直說的不死川跟含蓄內斂的義勇,兩人從過去到現在就很不合拍。
前陣子因為產屋敷的一道命令,柱的眾人皆想盡辦法讓義勇露出笑容,最後不僅沒有達成目的,反而讓不死川對義勇的嫌隙變得更深。
為了避免兩人再產生更激烈的衝突,大家不得已立出了接觸禁止令。
但這不嚴謹的禁止令沒有立下期限,也沒有細說兩人接觸的後果,頂多只能算是口頭的警告而已。
面對不死川的糾纏,義勇的拒絕毫無用處,一直到酒壺都湊到嘴邊了還是無法停下他的勸酒。
就處在身邊的無一郎則是徹底無視兩人的存在,不時從不死川身上飛濺出的口沫也巧妙地被他閃開,彷彿天塌下來都不會影響到他一樣。
「你就是一直擺出這死樣子,才會這麼惹人厭!」
「我沒有惹人厭。」
「誰理你啊!來,一起喝!」
忍從遠方觀察著這勢同水火的兩人,同時內心浮現了微妙的感想。
『這兩人說不定以後…會意外地感情很好也說不定。』
但因為無法想像他們友好相處的畫面,這樣的想法只存在短短一瞬間便被自己打消。
「小忍,這很好吃耶!妳也吃一些吧。」
嘴裡不斷塞著隱們徹夜準備的美食,拼了老命做出來的櫻餅也以神奇的速度減少著。
他們要是知道自己精心製作的食物被蜜璃美味地享用,就算再疲憊也會覺得一切值得。
「好…好的。」
剛剛分神去觀察義勇的狀況,完全沒注意蜜璃接近的忍,驚慌地接下蜜璃遞給自己的食物。
本來只是避免蜜璃擔心,才急忙舉起叉子把一小口水羊羹放進自己嘴裡,但從嘴裡散發的香氣超乎自己的預期。
「哎呀……好好吃……」
避免自己邊吃邊說話的失禮,忍下意識伸手遮住那尚有食物卻不禁發出讚嘆聲的嘴巴。
比起市面上買到的比起來,雖然味道稍嫌粗糙了一些,但可以明顯感受到製作者的誠心。
「對不對!隱的大家都好厲害喔!」
「嗯……真的不容易。」
僅僅只是一口美食,忍便覺得自己起初用應付的態度來出席,不僅辜負了主公大人的好心也糟蹋了大家的心意。
而讓自己有如此想法的原因也不是公務,不過是單純屬於少女的複雜心思。
「果然吃好吃的東西,是最能夠恢復心情的事呀,對不對?」
「……咦?」
「因為…我從以前看著小忍時,如果心底有一揪一揪的感覺,就會想說…小忍是不是心情不好,之類的。」
蜜璃吞下嘴裡殘存的食物後,露出誠摯而充滿朝氣的笑容。
雖然年紀僅僅稍大一歲,作為劍士的資歷也是自己更為豐富,但忍總是會不小心被蜜璃那股如同姊姊般的氛圍給感染。
但對現在的忍來說,除了被蜜璃的溫柔給治癒之外,這番話也對她的立場至關重要。
「那個……所以妳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感覺的?」
「唔……好像是……上次小忍去完煉刀師的村莊之後?」
忍在內心暗自吐槽著『不就是在溫泉中巧遇義勇那次嗎?』,也難以相信自己展現出來的情感如此明顯。
對忍來說,從那時開始便發覺自己對於義勇有超出同事的遐想,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會糾結於感情跟職責之間的比重。
一直到之後與義勇之間若有似無的曖昧,再演變成無數次夜裡幸福洋溢的肉體交纏,或許那天就是關鍵的轉折點。
「唔……容我再冒昧問問,還有什麼時候讓妳覺得怪怪的?」
「嗯?我想想喔……好像是去年初夏小忍結束任務從藤屋回來……整整有兩個禮拜悶悶不樂的。」
『是那天啊……跟冨岡先生第一次的……』忍按壓著自己的太陽穴跟額頭,再一次為自己的不成熟感到懊悔。
然而忍再一次仔細回想,在那之後蜜璃的確殷勤地有些過份,原本以為是炎柱繼子的她升格為柱所以興奮地到處增進感情。
現在被這樣一說,才徹底明白實際的來龍去脈。
「小忍好像困擾了很久,那時候我看得都難過了。」
「抱歉……」
「不過過一陣子後,小忍就突然沒事了,還變得更讓我心跳加速了!那時候的小忍,耀眼得讓我的心臟撲通撲通跳呢!」
忍明白蜜璃所言為何,從頭到尾的憂心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。
非但利用義勇的溫柔來滿足自己的願念,一夜纏綿後還天真地期望彼此能恢復成普通的同事。
原本癡心妄想自己僅僅只是需要一夜的慰藉,卻在那之後壓抑不了那遠遠超乎自己想像的愛欲。
既不捨得拒絕,又難以讓自己放縱在情感的洋流之中,非得透過義勇的口說出彼此潛藏的思念,才能沖散自己內心深層的恐懼。
「甘露寺小姐。」
「是…是!?」
「謝謝妳。」
「欸嘿嘿……那就好!」
忍也因為蜜璃的一席話,發覺現在鬧彆扭的樣子非常狼狽,要是這一次不由自己主動示好,等於宣示著自己毫無成長。
但看著遠方仍舊被不死川糾纏的義勇,要鼓起勇氣去找義勇道歉,果然還是有點勉強。
雖然與他共處一室時常常說出一些簡短的情話,隨著一次又一次的幽會也讓互動變得愈發自然,但身體所隱藏的祕密事關重大,要說出口還是讓忍產生了一絲不被理解的懼怕。
原本以為就這樣帶著真相進入棺材也無所謂,但認知到彼此都有可能帶著對方不知道的祕密逝去,忍打了一個充滿矛盾的寒顫。
下定好決心後,忍拿起身旁的酒壺緩緩倒了一些酒在杯中,想試著利用酒力增加一些膽量。
她認為幾杯黃湯下肚之後,就能鼓起勇氣說出一直以來想對義勇說的許多話也不一定。
便藉著烈酒去溫潤了自己的肺腑,嘗試看看會不會從內心湧出充滿血氣的決意。
「甘露寺小姐……」
一直以來都嘗試堅強地活著,身邊親友給予忍的溫暖既是動力也是阻力。
忍有許多話,想在對義勇告白之前,先一步告知蜜璃。
酒杯放置產生的撞擊聲讓周圍的氣壓開始下沉,讓蜜璃不由得神情緊繃起來。
「我啊,在做著不符合自己身分的事情……以為自己能善盡柱的職責卻快要被感情所淹沒。」
蜜璃歪著頭有些困惑,努力地去理解忍所想表達的意思。
忍不曉得自己是否該說出口,但如果是蜜璃肯定能夠理解自己。
蝶屋的人們雖然也幾度是忍想傾訴的對象,身為大家的保護者,忍最後還是選擇暫且不表。
並非出於不信任,而是互相過於瞭解親近,不想讓他們對自己太縱容才一直錯過表白的時機。
說出真相勢必會讓現在相處的模式產生變化,想到這點,忍就無法找到合適的時機去告知與義勇的關係。
「因為我身邊出現了一個,總是讓我感到心動的人。」
忍冷靜地述說事實,嘴角絲毫沒有變動,但在蜜璃的眼裡卻感覺到忍的壓抑。
平穩又不帶主觀意識的語氣,讓蜜璃對眼前這個訴說感情的忍產生萬分憐惜。
「那個人有點笨……什麼話都說不好,也總是做一些讓人誤會的事情」
隨著說得愈多,忍臉上的表情變成複雜的笑容,蜜璃很快就察覺到忍是真的用心地在傾訴這些事情。
在忍主動停下來聽自己的回應前,蜜璃就這樣靜靜地聽著忍述說自己的故事。
而且這是忍難得找自己說心事,雖然有很多好奇之處,蜜璃為了忍還是先把疑問都一一壓下來。
「是個有點討厭的人,卻又讓我有點在意……平時有點笨拙,不懂場合跟分寸……但私底下溫柔得要命又體貼無比,我需要的時候總是全心全意地陪在我身邊……等到我察覺時,我已經離不開他了。」
忍稍微停頓一下並整理了呼吸,接著繼續說下去。
「我知道自己這樣的感情很任性,但我真的對他……」
『對他……』,說到這裡時忍便沒有繼續說下去,就像是害怕把接下來的詞語說出口一般。
然而到了這步田地,就算是平常不會主動去猜測別人關係的蜜璃,也開始掌握到忍所說的對象是誰,有些害羞地湊到忍的耳邊,用手掌遮住自己小聲地詢問避免被其他人聽見。
「小忍,如果我沒猜錯的話,那個人應該是冨岡先生吧?」
「……嗯。」
聽到這個答案前,忍就已經猜到從蜜璃的口中會聽見哪些名字,所以一點都不感到訝異。
藉由短暫的猶豫來確認自己回應的決心,點頭同意的臉上充滿不知是害羞還是微醺的緋紅。
「其實我偷偷觀察很久了……一直覺得你們很合拍喔,真心的覺得!」
「咦……是這樣嗎?」
忍的內心中滿疑惑,雖然義勇身上有許多吸引自己的地方,但從來不認為在外人眼裡會是這種感覺。
不敢做太多的癡心妄想,對彼此相襯而感到的喜悅,須臾之間就被忍用強硬的理智控制下來。
「如果你們發展成更進一步的關係,我會很開心的!」
但蜜璃不給忍鑽牛角尖的機會,環抱住忍並用側臉輕力地像呵護小動物一般磨蹭著。
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忍有點不知所措,但並沒有做出拒絕或抗拒的舉動。
「甘…甘露寺小姐?」
「……小忍。」
蜜璃在喊了忍的名字後,動作也瞬間驟止。
即使聲調或個性都不盡相同,兩人在外貌上也沒有太多的相似之處,但蜜璃的呼喊所給予的慰藉卻像已經過世的親姊姊一般。
這一刻忍的身心都徹底地放鬆,去體會充滿愛憐的擁抱。
「我啊,被小忍所拯救了喔。小忍接納了又笨又無知,一整天只會心動的我。」「當小忍說最喜歡原原本本的我時,我真的好開心……」
「甘露寺小姐……」
「我也最喜歡原本的小忍了。」
這是與男女情愫不同,是屬於全盤去接納一個人的愛意;
也是建立在認同之上,誠心冀望摯友能活得像自己的祝福。
「所以小忍願意跟我說這些,我真的覺得太好了。」
蜜璃的聲音混著一些泫然,稍微帶哽咽的鼻音讓忍的情緒也跟著被感染。
相較於不遠處仍在爭執的不死川與義勇、大聲划酒拳的宇髓跟煉獄,蜜璃與忍的氛圍就像是被溫暖的朝陽所壟罩般和諧。
「小忍…沒有什麼不能任性的事情喔,妳已經太努力了。」
「是……這樣嗎?」
「嗯,倒不如說小忍身邊的人,一定都會希望妳任性一點的。」
蜜璃的擁抱變得更加溫柔,又更加緊密。
誠摯的祝福也變成了勇氣,讓忍糾結的內心慢慢被解開。
「至少,對喜歡的人說出心裡話是會被允許的。」
「真的……可以嗎?」
「嗯,我永遠都會支持小忍的!」
「謝謝妳,蜜璃……」
「欸!小忍喊了我的……哎呀…?」
忍整個身體在蜜璃懷裡鬆懈下來,無預警地把體重放在對方身上。
或許徹夜工作加上過度安心,抑或是不勝酒力的緣故,忍毫無警戒地攤在蜜璃的身上。
「我可以…稍微躺一下嗎?」
「可以啊!請用我的大腿!」
「謝謝…鬆了一口氣後,覺得身體好沉重……」
蜜璃迅速調整自己的位置,將忍能輕鬆地靠在自己大腿上。
自己也盡量維持能夠長時間固定也不會感到疲憊的姿勢,讓自己能夠仔細照看著忍。
「我才要謝謝妳呢,小忍……」
「……嗯?」
蜜璃沒有回應忍的疑問,輕輕撫摸著忍的額頭讓她閉上眼睛入睡,一邊回想起被忍所拯救的回憶。
雖然兩人的境遇完全不相同,但天真又單純的蜜璃從來沒被忍所鄙視,反而被告知原本的自己是最棒的。
能夠毫無顧忌地對任何人心動,有一部分也是忍給予蜜璃的勇氣。
「這一次,就由我來給予小忍勇氣了。」
蜜璃回想起曾在忍懷裡哇哇大哭的自己,想著如果哪一天忍也可以這樣依靠自己就好。
但蜜璃似乎想起了什麼,望向直到現在仍跟不死川周旋,堅持滴酒不沾的義勇……
那被逐漸下沉的夕陽所照耀的臉龐,露出了情感豐滿的微笑。
***
好溫暖……原來這個世界,是這麼溫暖的嗎?
我在漫無止境的荒野中朝向目的地奔跑著,當覺得疲憊不堪想放棄時,卻被許多不同顏色的光芒對我打氣。
那些光芒不斷變化,氛圍既像姊姊也像蝶屋的大家、隨後又變成悲鳴嶼先生、蜜璃……接著是義勇……
我爬起身準備繼續前進時,那道光芒推了我一把讓我充滿了活力。
在那之後……我便從睡夢中醒了。
「唔……冨岡…先生?」
而半醒之中第一個映入眼簾的人,是義勇的臉龐。
「胡蝶。」
他喊了一聲我的名字,讓我瞬間清醒了起來。
「…咦?為什麼…我會睡在冨岡先生的腿上?」
「甘露寺請我照顧妳。」
「這樣子啊……」
稍微搞清楚狀況後我撐起身體,稍微環顧了一下四周。
天空中僅僅露出微弱的光芒,被灰白色的黯淡光澤壟罩的會場也一片狼藉,散落的物品似乎記錄著大鬧過的痕跡。
「這是……已經早上了嗎?」
「嗯,大家都先離開了。」
「是嗎……」
看到天色本來就有心理準備了,沒想到自己真的睡了這麼久。
雖然不至於到宿醉頭痛的地步,但平常不喝酒的結果還是使得腦袋有些昏沉。
「那個,冨岡先生…謝謝你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縱使被蜜璃開導之後,現在的氣氛果然還是有點尷尬。
有許多堆積在心裡的話語,全部都哽咽在喉嚨裡,完全不知道該從何開始。
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,就非得在這個時候好好說開才行,否則又會像那天我擅自逃離冨岡先生身邊後的下場。
無法整理好要先講哪件事,只能先趕緊先找個方式開頭。
「冨……」「胡蝶。」
而我才一開口,便被義勇果決的一聲呼喊給截斷。
「抱歉。」
「冨岡先生……」
這個道歉很沉重,因為我明白他為什麼要道歉,也明白他花了很多時間來累積說出這句話的思路。
「沒有事先跟妳商量,但我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。」
「你是說……保護竈門兄妹的事情嗎?」
「嗯。」
即使沒有那雪亮又澄淨的雙瞳,我也不會去懷疑他說的事情有一絲一毫的虛假。
然而這是我在那田蜘蛛山上那時,早就應該做的事情。
「我明白了,兩年前的事情我一定會聽你慢慢說。你想說多久都可以,我會好好聽進去的。」
為了回應義勇,我也透過視線來表達我的決心。
「然而要道歉的應該是我才對,我沒忍住怒氣才挖苦了你。」
「……唔。」
「我一點都不討厭冨岡先生,從今以後也不會。」
突然間,義勇像是豁然開朗一般露出了我們私底下才會展現的癱軟神情。
或許對他人來說是相同的一號表情,但我可是很有自信分得出來有哪裡不一樣。
「……是這樣嗎。」
像鬆了一口氣一般,義勇的肩膀洩下來整個矮一截。
而臉上也首次露出了我未曾見過的苦笑,讓我不禁出神地觀察他的表情變化。
不過這個稀有容貌沒有持續太久,一陣烈風吹落了樹上的櫻花瓣,瞬間把周圍變成由櫻花飄落的暴風雪。
大量的櫻花遮蔽了視線,讓我們不約而同地抬頭仰望周圍的櫻花樹。
在短短幾個時辰的強風吹拂下,枝頭上的櫻花早跟我初來乍到時長得截然不同。
原本滿開而茂密的櫻花,已經開始稀疏而凋零,最美的景色也從樹梢轉變成空中的櫻吹雪。
「難怪……主公大人要急著在今天舉辦宴會。」
即使再美麗的櫻花,也無法保證明天仍舊會繼續盛開嗎?
一想到這,我的心頭揪了一下,腦海裡也響起符合這樣場景的一首和歌。
蜜璃給予的勇氣也在此刻油然而生,感覺什麼話都能趁現在說出口。
『心中期待明日,那盛開的落櫻美景;深夜的暴風,是否會把一切都先吹散?』
在出生入死的生活裡,或許我們的生命比櫻花變化得更快,心中複誦的這首和歌不僅是恐懼也是勇氣。
有些話要是不趁著想說的時候說,那怕就沒有下一次的機會了。
「冨岡先生。」
我緊握住他的雙手,一字一句把我心中的想法毫不遺漏地說出來。
這也是那一天,我跟義勇都未能說出口的話。
「我一直……很喜歡冨岡先生。」
「……胡蝶!?」
「……對不起,我還是說出口了。」
比起害羞,義勇臉上的表情更多的是訝異。
因為這是我們苦惱許久,無論多明白彼此感情都不可以隨便說出的字詞。
「但僅此一次,冨岡先生也不用回應我。」「我只是……想要告訴你這件事情。」
義勇聽到這裡,突然粗魯地把我拉進懷裡,使我們重心不穩地翻倒在地上。
就這樣躺在草蓆上互擁時,我趁著空隙偷偷觀察了義勇那看起來有些困擾的神情。
「這樣很狡猾嗎?」
「啊啊……」
「對不起。」
「別道歉。」
他神情很困擾,回應我的聲音卻冷靜又溫柔無比。
而那複雜的感情,卻又像準備接那我接下來所說的所有話語一般。
「我啊……為了替姊姊報仇、為了擊敗我無法跨越的敵人,我服下了大量的紫藤花毒……」
「……」
義勇默默地望著我,示意著我繼續說。
「早在你說『唯獨不想被胡蝶討厭』時,我就已經在準備這些計畫了。」「之後冨岡先生親了我會暈過去,也是這個原因。」
「……我明白了。」
義勇像是遲來的恍然大悟一般,搞懂我為什麼這麼抗拒接吻的原因。
但另一方面,他也因為瞭解我服毒的原因,正極力克制自己些微扭曲的面孔。
「雖然不至於致死,但還是足以讓一般人不適的。」「我也不明白自己會不在成功復仇之前,身體就先被自己的實驗給搞垮了。」
「……沒關係。」
「即使如此……冨岡先生還是不會離開我嗎?」
我很清楚這個問題相當卑鄙,但我……還是想知道義勇會怎麼回答我。
「不會,答應過妳了。」
「就算我什麼時候會先走一步?」
「對。」
「可是我很麻煩,脆弱的時候可能隨時會拒絕你的好意……」
「我會再抓住妳。」
「……嗯。」
啊啊,冨岡義勇根本才是最狡猾的人。
為什麼願意接納如此任意妄為的我,總是輕易地奪走我的眼淚,
「感覺……今天說得太多了呢。」
「是嗎?」
「但是我好開心……」
「忍,我……」
「啊,不可以再喊名字了,整個人酥酥麻麻的。」
我撫著著義勇的嘴角,讓他停下準備說出口的話語。
「以後有我的許可才能喊名字,不然聽到你這麼叫我一下就沒抵抗能力了。」
在告知完原因後我放開他的嘴角,並請求他說些其他的話題。
「我想先聽聽冨岡先生說說,兩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不惜把竈門兄妹看得比胡蝶忍重要。」
「……那是,兩年前的隆冬……」
於是,我們經歷了漫長的日出。
沒有人煙跟任何歡呼、既沒有美食也沒有美酒,道具散落得絲毫沒有美感,也任由飄落的櫻花瓣灑落在我們身上。
但一直到太陽正式升起前,這是我整個宴會中最心靈富足的時刻。
***
「義勇先生……真的太不會措辭了。」
「抱歉。」
聊起了距今不久的往事,少女滿懷笑容的用手指戳弄青年的臉。
忍不住抱怨對方笨拙的同時,少女也不斷展露喜悅地展現親密的情愫,讓自己的肌膚徹底貼緊青年的身體。
「你堅信炭治郎與禰豆子的人性光輝,他們的存在也能夠讓我放下與鬼好好相處的重擔……這麼溫柔的想法為什麼就不能簡單一點傳達,非得從兩年前開始慢慢說呢?」
「……抱歉。」
「真是的。」
兩人聊著那櫻花散落的一天,也漸漸開始有精神起來,即使窩在被子裡也顯得相當有朝氣。
少女也開始不避諱地對自己以往的任性侃侃而談,隨著時間緩慢增加的憂愁也在此時不見蹤影。
「結果義勇先生,真的不管怎樣都待在我的身邊……」
「因為跟妳約好了。」
「即使努力想出於七的故事好讓你死心,你也一下就識破了。」
「……運氣好碰到高田她們,跟我說了原本的故事。」
少女露出平淡的笑容來述說回憶,青年則是正經地回應每一段記憶,這些插曲都是他們兩人不得不待在對方身旁的理由。
此世茫茫人海中,早已無法找到能夠更接近彼此心靈的對象。
「義勇先生……」
「怎麼了?」
「還記得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嗎?」
「記得。」
少女話鋒一轉,提到青年贈與她的珍重物品。
原本寄託了親生姊姊遺志的羽織是她唯一不離身的重要之物,但這一個木製的簡陋藥盒,如今已經是跟蝶紋羽織同等重要的事物。
「那首和歌的心情,最近愈來愈強烈,總覺得……想陪在義勇先生的身邊更久。」
「我也是。」
「但這個世界上不能兼顧的事情太多了,真讓人困擾。」
少女的笑容開始變得明顯,用無所畏懼的情緒來訴說己生的職責,青年也隨之被感染。彼此相望的同時,雙方都無法克制自己滿盈而出的喜悅,青年漸漸露出那天在櫻花樹下對少女露出的和煦笑容。
「所以……我想跟義勇先生再立下一個新約定。」
少女突如其來地伸出手,與青年十指交扣。
青年沒有猶豫太久,大小不一的小指頭緊密地牽在一起。
「誰先過了三途川,就要在那裡等著對方。說謊了,就要吞一千根針。」
「……不吞不行嗎?」
「不要說謊就沒事了不是嗎?」
少女維持十指緊扣的手,發出不知是人生中第幾次對他不解風情的嘲笑。
「要是我先離開了,找到姊姊跟爸爸、媽媽,還有重要的人之後……不管要等多少年,我都會等待義勇先生的。」
接著少女也沒有給青年猶豫的機會,放開緊握的手去緊緊抱住他。
「要是不一起投胎,義勇先生要怎麼在來世找到我……」
「呃……」
「又要怎麼……來世再做夫妻呢?」
青年在這瞬間明白少女所有的意思,立刻用力地點了點頭。
「我明白了,要是我先死去我也會這麼做的。」
「嗯……但是……」
少女刻意吻了青年的臉頰,雖然被親吻的位置發出微微的熱辣感,青年還是露出了自在的笑容。
「在那之前,你可別在跟不死川先生的切磋中被他打死了。」
「……不會有這種事情。」
兩人嘻笑著,此刻只能容下深愛的人的瞳孔中盈溢著喜悅。
在喧囂的情緒沉靜下來後,青年與少女回歸到和諧而安寧的相擁中。
閉上眼睛假寐的兩人,一同露出了任誰看了都能理解的幸福笑容。
此時一陣疾風掃過,少數的花瓣從戶外吹落在相擁緊依的肌膚間,讓他們沐浴在美好景致之中。
青年與少女,都已明白生命盡頭的鐘響正在一聲一聲敲起,無論如何兩人的餘命都所剩無幾。
相處的時間愈久,也愈懼怕分離;但另一方面,相處的時間愈久,也愈不怕在分離時會孤獨地死去。
在因溫存而變得軟弱的同時,也給予了兩人赴死的勇氣。
失去意識再度沉眠之前,少女在心中默默期待。
『此生沒有機會的話,來世……一定會成為夫妻的……因為我跟義勇,全部都約好了。』
這不是祈望,是堅信的既定事實。
想到這裡,少女內心便再無留戀,青年也再無恐懼。
兩人也迎來了雖然短暫,卻安穩到不可思議的淺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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